参加沙游督导的第一天课程,有两个东西触动了我,一个是杨老师对个人积极资源的发现和肯定,一个是对柔软的向往。那天晚上,做了个梦(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梦给我的提醒),我梦到因为着急上课,要把自己的小孩暂时送到妈妈那里,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山村,去找爸爸在不远处刚买的房子,可就是找不到,很是着急,走着走着,只剩下我一个人,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小孩,心里确信她自己已经找到家回去了。然后来到了上小学的学校,学校分北院和南院,变化都很大,北院被装修的富丽堂皇,连院子里都铺上了木地板,感慨之余,想着这样也不好,接不到地气了,旁边是演播大厅,里面有一个国际乐队要演出,有俄罗斯,认识的一个演员是课程里的J老师(很奇妙的是第二天她拿来了天鹅湖舞剧的图片)。看看南院,是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更喜欢。
第二天,我说了第一天的感受,把这个梦讲给大家,并提出了我想督导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在我做咨询中,如果来访者表现出主动性,咨询便可以将较为顺利地进行下去,几个成功的个案都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上。但如果来访者没有主动性,我就没招了。我现在能做到让家长理解孩子为什么会出现问题,明白自己在孩子问题形成过程中的责任,但对于家长是否愿意和能够为孩子做出改变我是没有信心的。如果有十个家长带着家长来访,我会觉得真正能够发生变化的可能也就两个。每当此时,我自我安慰的方法便是感叹命运,我会在《金刚经》里寻找安慰,试图让自己相信有些事情只有少数人会做。但是这些并不能让我真的心安,咨询停在了某个地方,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第一天督导与Z老师的对话以及Z老师的反应触动了我,坦白讲,我已经有了前设,这样的人很难改变。这种前设让我在和一些人谈话时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就会自觉不自觉地验证着自己的结论,如果对对方有充分的信任,可能就会更开放地去发现可能带来改变的积极的信息。是这样的!
可以很理性的看杨老师对别人的督导,但是说到自己,还会有一些情绪,一些细节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一个很大的收获是看到了自己目前的瓶颈和自身经历的联系。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我自己的成长是藉由严格的自我要求做到的,从小到大,对完美的追求带给我很多的辛苦,也带给我现在的成就和成长。督导在同理我的辛苦,说实话,那个时候我能意识到督导在做什么,也没有因为这份辛苦动情,倒是感觉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我是在为自己的幸福人生努力,只是,只是当督导说到这份辛苦可以被谁读懂时,我的眼圈红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期待,我想过自己是自己最好的支持和陪伴,还是⋯⋯,我没有让自己流泪,我谈到了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牵手》中的画面,谈到了很长时间孤独的体验,谈到了读书带给我的思考和启发,谈到了从孤独中走出时看到家属院里那颗大树的感觉⋯⋯,我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一个老师告诉我,她听得都要哭了,那一刻我知道,因了这些辛苦,我的内心已经变得强大。
感谢杨老师的了解和提醒,我之所以对没有主动性的人束手无策依然是受限于我自己的经历。心理咨询需要学习三个内容: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为什么会生病?改变如何发生?
对于前两个问题,我一遍遍地讲课,一次次地用各种理论和各色人生比对验证,对自己的理解是有信心的,但是,对改变如何发生的经验还很有限,尤其是对和自己不同经历的人,因为我的成长是自己启动的,启动之后的事情比较明白,但对如何启动改变的过程没有经历,没有体会,这是很关键的问题。这一局限的影响已经体现在方方面面。如果问我的学生,这一年和他们说的最多的是什么,他们可能会说我一直强调他们学习的主动性,我会因学生的懈怠着急上火。不是没有尝试过,当品尝到成长带给我的喜悦时,我一厢情愿地想和我的好朋友分享,一厢情愿地想要让她们有和我一样的成长。一段时间内我乐此不疲,和她们讨论到深夜,不分场合地和她们的争论到甚至危及到了友谊本身。当时还觉得自己很有理,现在想来,很大的错误是,当我的心情是急切时,吐露的话语却成了指责,越是朋友,我在心理越是关心,也就变得越容易著急,而语词也就总是变成指责...。
这里面有三层意义:(1)我没有用能够真实表达我心情的语言;(2)我只看到我的急,却没看见我在著急背后对朋友的关心;(3)我缺乏具体的,能够有效促使对方改变的行动能力,使得我除了著急,别无他法,只好要求对方能够自己快些变好。
人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自己乐在其中就好。话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合适的人、合适的事、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式才好。没有人愿意被指责,没有人不愿意让别人肯定自己的好。在咨询中,一个重要的事情是明确到底谁是你的来访者,很多时候是父母带着孩子来咨询。一个家庭几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从家庭治疗的角度说,父母的教育方式是导致孩子出现问题的主要原因,这话从道理上讲没错,但当一个母亲(或父亲)坐在你面前,可能因为孩子已经焦头烂额,担心、焦虑、困惑、无助⋯⋯,这个时候咨询师告诉她(他):孩子这样是因为你的错,即便道理是对的,可在众多的焦虑还无处安放的时候听到了又能怎样呢?
所以当一个母亲坐在你的面前,她便是你的来访者,同理她的感受,了解她的期待,梳理她的人生。在S老师的个案督导中,强势的母亲,被动的父亲,高二拒绝上学的孩子,这就是一个家庭。家庭中的每个人都有事要谈,有问题要解决。
如果选择从妈妈开始,就要谈妈妈的生活,而不只是谈她的儿子。强势的妈妈习惯于控制,但是到目前为止,似乎什么也没有控制好,这是一个悲哀的母亲,咨询师似乎体会不到母亲的悲哀(Something happened inside of the counselor ?) “人在悲哀的时候通常是失落、沮丧,但似乎你在悲哀的时候更多是生气、”,引导母亲去看自己的控制带来的后果,“妈妈估算一下,这个孩子再有多久就有能力不回家来了?”“你再不小心,你的孩子就回不来了”看妈妈能不能面对这个结果,“为了不要让可怕的事情发生,你至少要给他一个回家的理由”所以,“妈妈你要做一点事情”,“这个母亲的期待是什么?”顺着母亲为了孩子的思路,出发点始终围绕着如何帮助她的孩子来谈,但落脚点是妈妈做改变,比如,孩子回家,妈妈练习一个星期不急著说话(每天记录是否做到)等
妈妈的控制是人格特征,我们对人格的定义是“稳定的行为方式”,这意味着要在短时间内改变妈妈的控制是很难的。因此,咨询的目标是如何在顺着妈妈控制的前提下结束拒学?“不是控制有问题,是控制的方式不对,如何学会有效地控制”“你真是伟大的妈妈,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但为什么你的爱没有被孩子感受到,爱的方式有问题”。“你的人生很悲哀,没有人了解你,也许我们可以做点什么,让你的人生更好一点?”当妈妈的情绪被照顾,当她的内心被触动时,主动性才可能出现,这便是在不对抗的前提下启动改变。教给妈妈学习怎样观察孩子的表情,决定自己的反应,寻找成功的经验,“有没有哪一次孩子愿意回学校,你们做了什么?”把孩子回去念书放在最明显的位置,会吸引父母。谈的每一点都是个案想要的,但做的都是咨询师想要的。这个过程实际上在做沟通训练。
一般而言,直接把咨询的目标定位人格的改变是不合适的(尤其是在咨询中,但在咨询师的成长中可以有这样的表达),改变人格的目标太远了,可以把大目标说成是一堆小目标,改变你的控制(大目标)——缓解你的紧张(小目标)。即便是玩电脑,如果一开始就说让你玩10个小时,未必愿意,之所以能够上瘾,是因为这个过程中总有小的成功,玩着玩着10个小时就过去了。
如果把孩子当做你的来访者,站在孩子的角度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孩子的需要是什么?如何与孩子共情?咨询师摆放的沙盘清晰地呈现了咨询师对孩子的解读。孩子需要的是一个好老师(关心、督促)和好朋友(不是看不起他)。咨询师要起一部分教育者的角色,教给孩子如何面对像怪兽一样的妈妈和老师?“一年半妈妈不会变好,变得不唠叨不容易,但你可以尽可能让妈妈的控制和唠叨不干扰你,一年半可以让你的人生变好”,“你有没有比较成功的经验让妈妈不影响你?”比如左耳进,右耳出。“你的目标是可以离家够远到爸妈不会常烦你,你又可以随时回来的地方”(这样的孩子其实并不敢离家,所以这个地方强调可以随时回来很重要)。你有够好的成绩才有选择的权利,所以,为了有办法合理离家(孩子的期待),你现在需要沉潜下来。对于孩子和老师的关系,咨询师需要做的是教给孩子如何在像怪兽一样的老师那里学到有用的知识,“老师即使是怪兽,也是地理专家”,你要学的是知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纣亡”,善用孩子的愤怒(复仇的心态)和恐惧(失去价值感),“一年后,站在成绩公告栏的那一刻,才是你的荣耀”。
所以,谁坐在你的面前,谁就是你的来访者,理解他的感受,了解他的期待,梳理他的人生,以积极的眼光发现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资源,珍惜他为解决问题所做的每一份努力。回到最初,还是信任,有足够的信任,就能够开放地寻找积极的资源;有足够的信任,就会有足够的耐心接纳和等待。这个时候想到了人本的积极、行为的耐心、精神分析的洞察、认知的睿智,唉,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既责备别人,也很努力责备自己?)
资料来源:谘询心理学博士杨明磊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