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一位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儿子有抑郁症。说来做心理咨询却没有来。
五月,那我父亲匆忙又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儿子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却一周自杀了五次。
我说你把电话给儿子。父亲说,他不接。他现在在床上躺着,是医院的床上。刚抢救脱险。
我说,你把电话放到他耳边,父亲说好。我和他说,孩子,我知道你心中的苦,知道你没有家的感觉,知道你失恋的绝望,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自己心灵的安栖之地了。是不是这样的啊?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我想听你哭,你哭吧孩子,我听着,把你这些年的悲哀都哭出来,好不好,我想让你舒服一点点。哭吧,面对如此悲哀的人生,你就好好哭。我听到电话里孩子的声音,老师,我想见到你。我说,好,你马上就来,我等着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到我都等着你。
当天夜里,父子俩就坐车过来了。到了后他们没有告诉我。第二天我知道他们来了,直觉告诉我。我提前跑到工作室,他们果然就站在门外。我打开门,让父子俩走进去,给他们倒杯水,就和孩子走进咨询室。
我说,来,孩子,让老师抱抱。他就趴在我怀里。我们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我让他躲在沙发里,头躺在我怀里,我抱着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这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六岁时父母离异,和奶奶一起长大。高一时,谈一个女友,两个人在外租一间房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男孩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当时在班里数一数二。我抱着他,跟他说,可怜的孩子,告诉我这两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好不好。他望着我的脸,眼里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滚。我拿纸巾给他轻轻地拭去。他忽地转过身,把脸深埋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那时,我穿着一袭白裙,披着白纱绣七彩亮片的披肩,淡淡化了妆。淡淡抹了董衣草香。
我抱着他坐了近三个小时,他哭一阵,说一阵。我给他拭泪水,抚摸他的脸,他的背,紧握他的手。中间,不时脸去触摩他的脸。我只说,好孩子,我可怜的好孩子,委屈你了,你受苦了。我可怜的孩子。你的手腕上还有胶布紧绷着,那是他割腕的伤口。看着看着,我的泪水也流出来了。他说,老师你要是我妈妈就好了,我有你这样的妈妈,不会自杀的。我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可是,我不是,我是这天下最不幸的孩子。我没人要,没人爱。我没有家。
我听他说,一直听他说。等他说完了,问他,现在你感觉好不好。他说,好。我问他,还想想不要这种感觉。他说,想。我说,孩子,你若死了,还会有这种感觉吗?他说,没有。可是我上哪去找这种感觉啊。我让助理把孩子的父亲叫过来,给他们父子作了一个爱的唤醒。孩子在父亲的怀里又哭了。哭过,我又抱他,逗他,宝贝,你现在可以享受多少人的珍爱与拥抱啊。他微微笑了。我让父亲给爷爷奶奶打电话。爷爷听到孩子的声音哭了,奶奶也哭了。他听着爷爷奶奶的声音又流泪。我说,他们都在爱你啊,可是你把他们给忘了,你只想你的亲生父母不在一起,你不去享受其它亲人给你的爱,只沉浸于自己想象的伤痛里。我又拿出梵高的爱情故事给他看。问他,梵高如果不把自己封闭起来,如果自己不绝望,他会享受甜美的爱情吗?那个爱他的农场主的女儿会死吗?如果他有爱情,他会疯吗?
一天的咨询调整过去,他们回去了。高考时,他成绩不是很好,却也上了一个三本。给我打一个电话,说自己认了,三本就三本吧,大不了再考个好学校的研究生。听着他的声音,明快又清朗。